離家出走
離家出走
壓力迫使我想你,要出走,逃避你遺留的影魅。我不大開窗,怕貓墮夭;怕你影子,溜走。
大學時期,一年搬一次家;上半生,數年搬一個國家。這次,是否一個真正的家﹖經常這樣的問自已。這裡再沒有你,沒有爸,沒有媽,沒有家應有的閒話家常背景音樂。只有每月窩少於十天又睡不穩不暖的床,只播新聞的電視,一大堆不播又不斷增多的CD及VCD。我的貓很靜,DVD機比它更甚。未卸的紙皮箱,藏著你我他的歷史,悄悄地坐了十三個月,貓兒甚樣抓它也不肯開口哼半句。
爸媽處,是我成長的另一個家,房子很吵,窗長期打開,釋放迂迴在內的聲浪。那裡的床,我睡得穩很暖卻不長,嘩啦嘩啦的小孩是天然鬧鐘,清早六七時床上彈跳。孩童是喚醒生命的時計,的的噠噠提醒時間的重要、快逝。
我偏愛黑白灰+少掫原色,曾擁有三只貓,一黑一白一灰,現居亦是同一色調,清晰、黑白分明。我愛獨處,所以孤獨偶作探訪,有時會享受它的到來,有時會避而不見,逃往繁衍街上泡,恰似我泡麵的方式,翻滾數分鐘,過冷河數分鐘,這樣才爽。
今天家有點亂,兩天前的行李仍乖乖的依傍著紙皮箱,以靜坐支持我上街遊行,逃避它的來臨。今天掛念爸媽的煩、孩童的吵與聲啞的你。午飯後本應回家清潔收拾,經過Starbuck,有感寂寞還在家門外等,唯有看免費雜誌,多躲一會。Café露天茶座,一女在書寫,令我技癢,決定喝完咖啡便返家拿紙筆,回來再坐一會,寫下今天的心情。
咖啡喝剩半杯,翻閱未幾,掠過敘述Wim Wenders 十五年前為Yohji Yamamoto拍攝 Notebook on Cities and Clothes video的短文, 憶起片中 Yohji 站於青山旗艦店門外,翻來覆去為門牌簽自已的名字,重覆著寫罷又擦,再擦又簽的動作,大師的簽名。再讀撰寫 Tadao Ando 安藤忠雄,及 Philippe Starck 的文章,感慨。明明一個唸設計的我,為了一段感情,當上學不致用的工作,白白浪費幾年光陰去維繫、拉据,致力於不能控的範疇,只餘「也好,曾真正愛過一場」的嘆息。忽然想愛自已多一點,正視自已的感受,因為到最後誰會理會你?因為最後,所有人都走了。突然,有些被強光照射,半醒未想開眼的感覺,按捺不著,急走到café旁的文具店買紙筆,記述此刻的衝動。
黃碧雲的讀書小劇場『沉默‧暗啞』是天未亮的曙光,竟然可以把中文字用得如此率直,如此美。那天,六月二十,方才抵港,搬抬五六本她的小說,硬扯從未聽聞黃名字的好友C到陌生場地,小影迷般靜待她簽名。人不多,書太多,尷尬。不管,忠於自已的感覺,愛便去做。
追溯首次的接觸,一九九八年英國文化協會黃的聽讀會,你離港繼續學業的同時。聽罷,再回到Art Centre,我倆初遇的地方,掀開你從遠方寄來的生日包裹,胡鬧寫下第一首中文詩「觸覺器官舞台劇」。昨夜寫了「無淚﹒無言」,可會是「觸覺器官舞台劇」的完結篇?「觸」與「無」之間的進化論,有些寫下作文字,有的滯留腦綿體深層,沉溺、浮現、沉澱、浮游。影像out focus的片斷,充積太多記憶,晶片滿瀉,要offload回憶。困擾久,悶,開點窗,縫隙間呼吸新鮮空氣。
讀書小劇場後,重新網上搜索黃的蹤跡,查詢結果一如在google找尋你名字一樣多。亂跑亂碰撞進黃色剪影,翻閱之餘在記憶回收筒 留足印。細看這組links的世界,令我想試寫。他們寫得很好,有點羞愧自已不懂寫卻想寫。羨慕W的勤寫態度與熱誠,驚歎 T的攝影功架,多謝 SC 對website making的啟蒙。還要感激一直看我胡扯的家人及摯友;一切加起來,我欲學寫。
一向不敢寫散文的我,選擇了較容易的方式去演譯--詩,皆因文法不好,字不甚靈光,簡短速寫感受。寫到這兒,想想,這個受Tadao Ando建築薰淘、牆上掛Philip Starck浴具、衣櫃藏著幾個Yohji Yamamoto signature的家其實不太差,然而,我更想念爸媽的家。啊!還有,公公婆婆,可否再借用你們的遺傳,助我找回自已,請在天國為孫女祈禱,願那天探訪您們新家時,我能細說此生的無憾。
此刻天仍亮。光,照著回家的路,空氣污染指數奇低。全因你們,我想重新學習去寫我的未來。無論那處都是暖窩,只因你存在,no matter where you are now.正如W所說,每人都有自已的巢穴,而我的,很多,每個都是家。
無無謂謂坐在café的吸煙區,為著露天的空氣。置身吸煙區冀望碰上不抽菸的人,有點荒謬。還是回家download包袱,打開所有的窗,upload我的試練。
又及:啊!還要尋回C的頸鍊,欠她良多。
<回家途中,腳步匆匆,大啖大啖的深呼吸,喉嚨痛,可恨的二手煙。>
23sep2004 HKG